四年前的光景,此刻回想起来,依旧清晰如昨。那年我50岁生日,远在德国的儿子詹江山发来祝福短信,字里行间除了温暖的生日祝愿,还提到他元月份回北京度假,1月18日返回德国,询问我若有空,能否去北京相聚聊聊。看到短信的瞬间,欣喜与愧疚交织——欣喜于即将见到日夜牵挂的儿子,愧疚于平日里对他关心太少,在他独自海外求学的日子里,未能给予更多照料。那时工作缠身,机构改革调整、第二届博览会开幕、书籍发行等事务繁杂,但在我心中,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见儿子一面重要,我迫切地想知道他未来的规划、生活的点滴。
经过微信沟通,我们敲定1月7日中午在北大医学部见面。我向单位请了一周公休假,计划除了和儿子相聚,还去对接扶贫项目、看望几位将军并汇报工作。告知儿子我的行程后,他细心发来具体见面时间地点,还特意嘱咐尽量独自前往,中午在北大食堂用餐聊天。
为给儿子带份合适的见面礼,我绞尽脑汁。新书太重不便携带,土特产又觉得不够特别,给钱也开不了口。正发愁时,想起杭州的贫困户张喜萍。此前我帮她孩子解决上学难题还垫付学费,她寄来的羽绒服我多次退还无果,且我穿着也不合身,便决定将这件饱含情谊的羽绒服带给儿子,就说是占阿姨所赠,也算一举两得。
1月5日清晨,我踏上北京的土地。彼时的首都已焕然一新,湛蓝的天空不见往日雾霾,街道广告减少,车流也不再拥堵。我深知,这是国家大力推进生态环保战略、实施城市规划调整的成果,北京市迁至通州,四十多万人外迁,力度之大令人惊叹。八项规定的落实,让这座城市褪去浮华,回归质朴。受中美贸易战影响,经济形势变化,流动人口减少,加之车辆限行,公交、地铁越发便捷。我在京期间,与朋友相聚、对接项目,一切都简约低调,饭桌上是家常便饭,用餐地点偏僻,大家交谈轻声细语。我也不再像从前麻烦空政安排食宿,和同行四人住在普通标间,费用AA,虽简单却也自在,深切感受到时代风气的转变。
终于盼到1月7日与江山见面的日子。前一晚我住在燕郊老乡的宾馆,虽免了房费,但从燕郊到北大路途遥远,需三个多小时车程。当日早上8点半,我匆忙起床赶公交,连早饭都顾不上吃。813路转地铁,长达2个多小时的行程中,因前一晚与战友饮酒且空腹,我头晕恶心、肠胃不适,可一想到能见到儿子,再难的旅程也甘之如饴。十一点四十分,儿子发来信息询问行程,得知我还在地铁上且会迟到半小时,他贴心告知出地铁的最佳路线,还反复叮嘱注意安全。
出了地铁,我一路打听前往北大,却误走到小南门。告知儿子已到“南门”后,便在原地等待。十几分钟过去仍不见他身影,向保安询问才知走错,心中满是懊恼,担心儿子在寒风中久等。此时儿子发起位置共享,看着手机上他的位置向我靠近,我犹豫着是否迎上去,最终还是决定站在原地,像个固执的父亲,等着儿子来找我,这也让我想起第一次在北大见面的场景。那次同样约在西门,我却到了南门,儿子骑着自行车匆匆赶来,想带我去食堂,却因校园内骑车带人被纠察拦下,他焦急又诚恳地解释,最终打动纠察,载着我奔向食堂。
正沉浸在回忆中,一声熟悉的“爸,爸,我来了!”将我拉回现实。转身望去,儿子气喘吁吁跑来,身形魁梧,比我高出一头,身着黑色长款羽绒服,戴着金边眼镜,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。他接过我的行李,带我前往食堂,边走边关切询问我的近况和返程安排。食堂里,他贴心地让我先找座位,自己去打饭,不一会儿端来我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、花菜、带鱼,还有米饭、黑米粥,甚至准备了路上吃的肉沫饼,这些食物与六年前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,那一刻,温暖与感动涌上心头。
用餐时,我们畅所欲言。儿子讲述在德国的留学生活,作为公派学生,每月有固定资助,他省吃俭用还能略有结余。他分享着未来规划,还有两年九个月博士毕业,回国服务两年后若再出国便可定居,但他更想深耕专业知识,为科研事业打好基础。他说医学管理专业未来就业方向,希望进入相关部门工作,尤其钟情科研,最向往的城市还是北京。谈及婚恋,他表示暂不考虑,要等稳定后再做打算,择偶标准以人品和志同道合为先,还特别强调不会找外国对象。他也牵挂着家中亲友,仔细询问大伯、二伯等长辈和兄弟姐妹们的情况,说学成后一定要回老家看看。
半小时后,服务员开始打扫,儿子提议边走边聊,送我到西门。路过“北京大学医学部”石碑时,他提议合影留念。走出西门十多米,我忍不住回头,看见儿子仍站在原地,目光紧紧追随,那一刻,泪水模糊了双眼,心中满是不舍与牵挂,默默叮嘱他保重。
如今,四年时光匆匆而过。江山早已顺利博士毕业,留在北大科研部投身科研工作。之后,他受学校委派,先后前往香港、美国参与项目,目前仍在美国忙碌。这期间,因种种原因,我们再未谋面。但那次北京相聚的点点滴滴,早已深深镌刻在我的记忆中,成为我心中最温暖的珍藏,每当思念儿子时,那些画面便会清晰浮现,提醒着我,无论距离多远,父子间的牵挂与爱,永远不会改变 。(詹冬龙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