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岁月的长河中,亲情是那永不干涸的清泉,滋润着每一个家族成员的心田。我父亲李洪贵与姑妈李洪碧之间的手足之情,便是这清泉中最动人的涟漪,跨越时空,温暖着两家人的心。
父亲李洪贵,1926 年农历十月初一出生在四川省宣汉县南坝镇昆池乡五村二组。家中兄弟姐妹众多,却因生活的磨难,许多亲人中途夭折。在仅存的兄弟姐妹中,父亲排行老二,姑妈李洪碧排在第八。1945 年,正值青春年少的父亲在地里干活时,不幸被国民党抓壮丁。那时,姑妈李洪碧才 3 岁,小小的她或许还不明白,这一别,便是漫长的岁月。
父亲被带到远方,在江西参战时受伤,背上中了三颗子弹。在深山老林养伤的艰难日子里,幸运地被江西都昌县和合乡七房村南做木匠手艺人詹乾富发现,并带到了七房村北,从此成为了詹家的儿子。尽管在江西生活了 50 多年,父亲却始终不忘家乡,乡音未改。他对家乡的思念,如同春日的藤蔓,在心底不断生长。然而,因家中兄弟姐妹众多,生活贫困,连温饱都是难题,更别说回四川探亲了。
直到 1984 年,在同住一屋的知识青年下乡的上饶尹金土叔叔的帮助下,通过父亲口述,将主要情况写在信封上,终于与四川亲人取得了联系。此后,两地书信往来不断。姑妈李洪碧寄来的信中,不仅有 20 斤全国粮票和全家人合影,还在信封背面写上“春天不到花不开,本人不见信不开”,足见她对这份亲情的珍视,这封信也成为了两地亲人联系的重要纽带。
1989 年,我怀揣着对家乡的好奇与对亲人的渴望,带着 200 元路费,独自踏上了寻根之路。历经波折,在盘缠用光、身无分文时,终于找到了姑妈李洪碧。起初,姑妈也不敢认我,好在大表姐吴淑珍的一番话,让姑妈将我迎进家门,热情招待。我在四川逗留几天,见到了大部分家人,并抄下了爷爷在奶奶梳妆盒盖背面记录的父亲真实出生日及时辰。当我回到家乡告诉父亲这个消息时,他一开始并不相信,直到我说出他真实的生日是农历十月初一,他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。原来,父亲怕十月初一牛生日不好听,一直谎称自己是十月十一日出生。
父亲对家乡亲人心心念念,只要有从四川逃荒到我家的人,他一定热情招待,还会借米给老乡带上。他总是教育我们兄弟姐妹要忠厚老实、乐于助人、有担当、要有家国情怀。1993 年 1 月,趁着学校放假统一订票的机会,我让父亲和二哥从都昌赶到武汉,然后前往四川达州宣汉,父亲终于与老家亲人见面了。当时 67 岁的父亲,尽管患有哮喘病,走路都要一走一歇,但一听说要去四川探亲,病情几乎全没了。从山下到父亲出生的山顶,要走 20 多里山路,父亲拄着竹棍,坚持走了 5 个多小时。在山顶,父亲与大姑爷、叔叔、姑妈等人围着火盆,摆龙门阵,摆了两天两夜,爽朗的川音回荡在整个山顶,那一刻,父亲是无比幸福的。然而,谁也没想到,这竟成了父亲与老家亲人的最后一别。
父亲晚年生活还算过得去,1999 年正月初二,父亲离开了我们。考虑到当时四川亲人生活困难、通讯不便,我们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们。后来姑妈听说父亲去世,哭了三天三夜。再后来,随着生活条件的改善,表侄女彭小丽在九江电视台工作,我也调到了北京工作,两地家人的经济条件慢慢变好,来往也多了起来。姑妈特意到江西探亲,在父亲坟前祭拜,长跪近半小时不起,哭得死去活来,那份手足之情,令人动容。
姑妈像父亲一样,能喝酒爱喝酒,喝完酒就爱拉家常。每次聊到父亲,她总是痛哭流涕,诉说着父亲被抓壮丁后,爷爷奶奶在思念中去世的悲痛往事,而父亲得知后,也是大病一场。
2025 年 6 月 14 日,父亲节的前一天,姑妈去世了,享年 84 岁。得知这一噩耗,我们兄弟姐妹一行 7 人,从江西九江赶到四川宣汉吊唁。在姑妈所在地南坝镇天台乡鼓锣街 56 号,沉痛哀悼李洪碧老孺人逝世的白底黑字格外醒目。灵堂中的姑妈慈像面带笑容,仿佛在欢迎我们的到来。我们按当地风俗进行祭拜,晚上参加了道师组织的过血河祭祀活动。活动结束后,一只美丽的白蝴蝶在我们兄弟姐妹中飞来飞去,当我拿出手机拍照时,它竟停在我的手机上十几秒,赶都赶不走。当地阴阳先生侯老师说这是姑妈显灵,对我们的到来表示欢迎。
如今,父亲和姑妈都已离我们而去,但他们的精神却永远传承了下来。他们培养教育了我们两家十多位子女及其后代 40 多人,其中 5 人从政,4 人从过军,5 人经商,5 人务工,还有人从事医学、新闻、慈善事业,更有考上北大的优秀人才,大专以上毕业的也有十几人。这一切,都是爷爷奶奶、父母及姑妈等前辈们辛勤付出的结果,也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景象。
姑妈,一路走好!爸妈,您俩老安息吧!爷爷奶奶,我们一定会牢记祖训,好好做事,好好做人,绝不辜负您们!血脉相连的亲情,将永远流淌在我们家族的血脉之中,生生不息。(詹冬龙6月18日于四川宣汉南坝)